星期日, 11月 01, 2020

性學家之死 吳敏倫

 

性學家之死 吳敏倫

 

  最近香港亂了「性」,上有淫審處將大衛像評為不雅,

  下有四男一女初中生集體性交,「性博士」吳敏倫此時卻悄然退休了。

  他沒好氣的說︰「我唔理喇!我都退休喇。況且搞成咁,仲可以點理?」

  三十四年來,他視推動性教育為己任,學生卻在教評報告上寫︰「吳敏倫bullshit!」

  同事太太跟他老婆說︰「你做吳敏倫老婆,真係慘!」

  政府部門搞性教育,不找吳敏倫,而找被他視「道德塔利班」的明光社。

  他追溯歷史聊以解憂,美國一代性學大師金賽、中國第一個性學家張競生,都是潦倒坎坷,他哈哈幾聲笑說︰「我算好好,無畀人暗殺。」

  辦公室內放了大堆各地性專家送他的擺設。「有時醫生話病人尷尬,其實是他自己難為情,口窒窒,大方點,有咩唔講得?」

  關於種種性荒謬事,除了哈哈哈大笑幾聲,再也無別的方法,可以消減吳敏倫心中的無奈。他是精神科醫生,主修心理治療,揀了「性治療」作深造,久而久之成為性專家。

  「食得鹹魚抵得渴,早就預了人們逢性必罵。如果我打正旗號講心理治療,路人甲乙丙只能旁觀,但一講到性,就人人可以摻一把。弊在個個以為自己識,其實乜都唔識囉。」

  八十年代起,他跟家計會合作,每五年做一次性知識調查。從前調查由中三學生做起,今年由中一生開始做。

  今年的結果仍未公布,他說皆因數字「嚇了大家一跳」,所以要再分析一番才向公眾解說。

  「初中生每十個就有一個有性經驗。有冇搞錯?我們有沒有揀錯學校?揀了衰學校?但揀的方法明明很科學化呀。現在家計會那邊忙住double check呀,哈哈哈。」

  十歲要懂性交

  他說,早交、性伴侶愈來愈多,是世界大趨勢,人類愈來愈早熟是肯定的,問題是今年的結果顯示,年輕人們的性觀念與性知識,比十年前更要倒退。

  「你看淫審處那班人,就是性教育低落的受害者,社會自受其害。過幾年會更多荒謬事,到時唔知點收科,你繼續唔好做性教育囉,我無所謂口架。」

  他十幾年前已主張性教育愈早做愈好,「幼稚園都可以教,起碼男女分別都可以教,眼耳口鼻都可以講,點解性器官就唔可以?」

  記者記得,臨近升中,忽然一天老師將男女同學分班,用半小時向女同學講解月經為何物,每人送幾條衛生巾;中學上生物課,長氣老師一講到人類生育一節,十二頁筆記飛快用半個鐘講完。這就是香港的性教育。

  「現在的細路十幾歲就有性慾,你十歲就要教性交是甚麼。唔通佢爬到山頂,你先教佢爬山,佢都半天吊喇,你教鈬有乜用?」

  中大情色報事件,他認為正正是整個社會「性幼稚」的表現,學生無接受過性教育,不懂談性,「行文粗鄙令人覺得被侮辱,但唔怪得晒學生,社會無教過佢懐。」

  年輕一輩「出了事」,吳敏倫覺得,其實大人的世界更亂。

  「投訴那班人是荒謬,你覺得反感,是否應該用一種溝通或教導的態度去做?細路偷鰦老竇十蚊,老竇會唔會即刻報警?好唔負責任。

  「大學行政那班人又是荒謬,審裁處未審,自己先判有罪。到審裁處,你拖一拖等大家冷靜纒都好躀?軃把冷冇彎轉,鶽家唔知點搞喇唉!」

  道德塔利班

  他教性治療,用人獸交、吃屎尿的片段教學,也被學生告去審裁處。「他投訴我播『連成年人都唔飱睇的片』,四級都不特止,說是五六級。」播片前吳敏倫已到審裁處「備案」,告不入,表面上相安無事。「這世界不鼓勵人性溝通,學生投訴前也沒跟我表達過意見。」

  吳敏倫思想開放,言語出位,於是成為保守人士眼中釘。

  他說,「中國人社會保守」乃一大謬誤前提,「法律、社會風氣都是殖民地歷史遺下來的問題。」

  回望中國歷史,歷代最保守的朝代為宋朝,「男女授受不親」的觀念,是由宋代理學的士大夫提出。「那班士大夫博升職,咪扮纒囉,但就算程頤、程顥(北宋理學家)一樣有好多老婆。皇帝更加,你話不親,我親夠一千個。」

  「最保守的宋代,娼妓是合法的;同性戀在中國從來不用坐監。是英國的法律要同性戀坐監。」

  直至清朝,因為打仗輸給洋人的船堅炮利,中國人開始學西方思想。「他們找誰來教你科學?咪就係利馬竇囉。利馬竇教你科學,又教埋你一夫一妻。」

  吳敏倫認為「唔同人有唔同需要」,所以大力提倡多元化婚制:「你一夫多妻又得,一妻多夫亦得,唔理你N夫N妻,只要大家都consent(同意),政府就要承認呢段婚姻,賦予同樣的責任和權利。」

  他的大膽言論,最刺耳要數「二奶合法化」。「這觸動了我同事老婆的神經,她對我老婆說︰『我真係好同情你。』她認為我老婆是勉強在人前堆笑臉,你說好不好笑?」

  一家大細看鹹片

  他自言思想開通,乃遺傳自父親吳輝揚。吳父是語言學家,通曉八國語言,吳敏倫小時候就覺得家似圖書館,羅素、馬克思、柏拉圖,他中學就拿來讀。父親從不禁止他讀甚麼書,包括性學家金賽寫的《男性的性行為》、張競生寫的《性史》,還有《花花公子》,他十幾歲都讀過。

  「阿爸雖然冇教,但都從來唔鬧。細路仔你唔畀佢睇,佢愈好奇,好奇就會自己試。」

  到他結了婚,時興Batamax錄影帶,吳父撩他去買鹹片,然後吳父吳母、吳敏倫與老婆、家姐細妹齊齊坐定定欣賞,百無禁忌。

  我不做烈士

  吳敏倫有一子一女,兒子吳鹿朋做電腦會計,女兒吳鹿婷是舞蹈員,已生了一子一女。「我的仔女讀書時都被同學笑,說你老竇是吳敏倫,屋企的鹹片一定好睇鱓啦。」

  退休後,吳敏倫彈彈琴,弄孫為樂,在港大家庭研究院做副總監,只教醫生與碩士、博士生,偶爾應邀到大陸與台灣講性教育。

  香港的性教育怎麼辦?「我常常說,香港好微不足道,在世界、中國上的地位愈來愈低,你自取滅亡冇人理你。我都係盡最後一分力量,我都退休了。」

  「我在事業上有收穫,不過收穫不在香港之嘛。如果你說我失敗,我覺得這失敗不足掛齒。」信心爆燈的性博士也談失敗,情況萬般無奈。

  他在歷史中找到安慰︰金賽在一九四八年出了第一部性書之後,再沒人出錢給他做研究,至五三年幾經辛苦,才出了第二部著作《女性的性行為》,五六年就病逝。吳敏倫說:「他好想繼續做落去,都做唔到,他畀人激死。」

  中國第一個性學家張競生,原是北大哲學系教授,一九二六年出了本叫《性史》的書仔,被各界圍剿,他只好辭職去開書店。「他再出了幾本書,愈寫愈鹹,卒之拉人封舖,流亡南洋。」中國解放後張競生回國,仍不為世所容,文革時被軟禁,鬱鬱而終,文革後十年他才被社會接受,現在他鄉下廣東饒平縣豎了個張競生像,兒子還當上副縣長。

  史上還有一眾被燒書炒魷、甚至被暗殺,依舊寂寂無聞的性學家,吳敏倫安慰自己︰「我都唔算太差!香港搞成咁,我都係唔好做烈士,夾硬鈬我就被暗殺口架喇。」

  他六十有一,老婆亦已六十歲,夫妻生活依舊甜到漏,他會追覑她拉情歌。全屋的油畫都出自她手筆,他自豪︰「勁哩?」

  我它婆好到癲!

  吳敏倫提倡多元婚制,但他一生只愛一人︰「我老婆已經滿足晒所有,好似一凹一凸剛剛好,我已經搵唔到第二個更好,就算世上有另一個我老婆,我都無空間去愛第二個人!」如此愛的宣言,何其壯烈!

  話說他在港大醫學院讀醫之時,嫌身邊女子「不誠懇又作晒狀」,於是登報找筆友,一年之後收到從越南寄來的信,寄信人徐梅,就是他現在的老婆。

  吳敏倫在第九封信就向徐梅示愛,趁醫科實習前的假期,偷偷赴越南會佳人,第一次見面,愛火一發不可收拾。

  幾經波折,徐梅申請到台大讀生物,讀不夠一年,兩人在香港拉埋天窗。即是第一次見面就訂終身,第二次見就結婚。

  「她好多人追,有個男仔由越南跟來香港,說香港仔花心,隨時拋棄老婆,他可以接手。點知等到鶽家我都未拋棄,他都老啦。後來他也結了婚,得不到最好,咪求其搵個攝住囉!」吳敏倫招積地說。

  到底徐梅有啥好?記者與她有一面之緣,發現果真如吳所說「性情隨和」,又畫得一手好油畫,六十歲人,還有心機用電腦執相,為夫婦合照加些浪漫肥皂泡,個性有趣。

  還有,她後生之時,有八成似佘詩曼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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